有时候,忽然收到友人寄赠新出版的著作,我是很高兴的。礼尚往来,轮到自己出书的时候,也分寄给一些亲友,一个意思是请他们分享我出书的快乐,一个意思是求教。我不寄去,人家未必会注意到有这本书,寄去请他看了,就有可能得到他的指教了。
在我,赠书的主要目的是求教。一回,我送一本刚出的小册子给一位朋友,说,请你有空的时候看看,看了有什么意见告诉我。他笑着说,你是等我给你戴高帽子吧。我说,不是这个意思。我的书做得好,难道自己还不知道,还要听你说吗?我想要知道的,是这书还有什么毛病和不足。我不知道这样说是自负还是自谦,反正我真是这样想的。
对于关系深的亲友,我不怕去烦扰他,坦然地把书寄去,殷切地期待他的回答。也真有朋友不吝赐教,有提了些很好的意见;自称爱挑剔的读者的,有开出长长的勘误出来,把排印错的字和标点一一校出指正的。对于这样的朋友,我是由衷地感激。我常常想,自己的书能够让内行的专家看到,能够得到内行的批评,是作者的幸运。不过我也看到过有人对内行的批评很反感,大概他的书是专供最愚蠢最无知最没有鉴别力的读者阅读的吧。
别人的事不去说它。在我自己,既然赠书是为了求教,这就不能不考虑一下范围了。和自己没有过交往的专家学者,怎么好平白无故的去占用别人的时间和精力呢?我就一概不寄了。不寄去正是表示对他的尊敬,不去烦扰他。我想起了鲁迅的一个见解。那时萧军的《八月的乡村》刚刚出版的时候,友人叶紫也许是出于扩大影响的考虑吧,建议分赠文坛名流傅东华等人。萧军征求鲁迅的意见。鲁迅回信说:“至于叶的政策,什么分送给傅之流,我看是不必的,他们做编辑、教授的,要看,应该自己买,否则,就是送他,他也不看。”我是很相信他的这话的。
也有些人希望得到赠书,目的不过是省下买书的钱,“弄一本给我看看吧”。如果这时手边还有书,也不妨送他一本。“函索即寄,寄完为止”,后来的就无以应命了。